跟許多出生和成長在中、低緯度的地球人一樣,除非是海拔較高的山區,一般說來,冬天沒有什麼遇到下雪的機會。台灣地處亞熱帶,冬天就是像上述的情形,想要看到雪,很難。
我的遇雪處女秀,發生在1994年的聖誕節前夕,雖已是13年前的往事,但當時的心情掺雜了很多當年所發生的事情,所以這麼長時間下來,即使現在每年冬天都會遇到降雪,但最難忘的還是發生在1994年的那一場……….
1994年五月中旬,我總算完成了台灣男孩應盡的義務,退伍歸鄉。接著月底便同父親一道去大陸探親,這是我生平第二次搭飛機,第一次是國小一年級夏天,爸爸去高雄洽辦遊艇生意,是坐飛機去的,想順便帶我去開洋葷,見見世面。
我記得是坐遠東航空的班機,小子我才剛興奮沒有多久,好像有喝了杯果汁吧?!就要準備下飛機了,我只感覺這種“大飛機”比圓山兒童樂園的旋轉飛機沒有啥不同,但我印象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深刻的是艙窗外層層疊疊的雲霧,好神奇。
而這回是我頭一次搭飛機離開台灣,而且這趟探親之旅將長達三週,途經…….
香港(我五伯伯在此)、
澳門(既然來到香港,就順道遊一遊)、
北京(我叔叔)、
天津(我奶奶老家,也是爸爸17歲來台灣前,出生成長的地方)、
鄭州(我舅舅在此)、
開封(我媽媽2歲來台灣前,出生成長的地方),
說實在,像我這種出生成長在台灣的所謂“外省二代”,中國大陸給我的感覺是陌生卻又熟悉的;熟悉是她從小在我所唸的歷史、地理上不斷重複出現,陌生的是我對中國大陸沒有像我父母那種有“出生成長”的感情上牽繫,加上當時我是才20出頭剛當完兵退伍的小子,心情猶如被釋放的鳥兒,所以,這趟探親之旅,我像是在旅遊。尤其全程坐了差不多七架次班機,而且每班都比去高雄那次“遠東航空-樂圓航班”時間長,真是爽啊!
當時我萬萬沒料到再過三年及其後的四年;即1997年到2001年間,我平均每個月坐飛機的次數比每個月搭計程車還多,尤其2000年這一整年,是潤年,我幾乎366天中的200多個晚上是睡旅館,坐飛機坐到疲軟!
以上是外話,因為導遊的工作是我年輕時最美的精彩回憶與成就,所以常常不自主地就拿出來給自己回味回味、做個“想當年”的過氣好漢自個兒爽一下,哈哈哈!
1994年11月底,還在等待移民局通知報到的我,打算先去加拿大看看;一來是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家人(他們早在1990年代初就先去了溫哥華,就我一人留在台灣),二來是當年自從五月退伍、大陸探親回台後這五個多月,我跟當時交往的女友之間出現了極大極嚴重的變化,還有就是因為我是要“移民”,根本就是個隨時接獲通知就要走人的不定人口,所以連份穩當的工作也不能找,只能遷就兼職,於是我在速食店找了份工作,就是忠孝東路與敦化南路交差、頂好商圈的必勝客Pizza Hut (現在好像已經改為吃義大利菜的餐廳)
當時時薪65元,最長可從上午11點到凌晨2點,外加車馬費及兩頓餐費,一週七天若全上的話(我們稱為全壘打),可以拿到約7000元左右。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累得跟狗一樣,所以只有第一個禮拜我這樣幹過,後來要嘛就只上半天,然後一週七天如此,要不就上午11點到凌晨2點的大全天,隔一日上。那時我常在想…….我難道就只能幹這些嗎?我以前的同學現在都正為人生事業上起步忙乎,而我呢?為了等個移民報到,弄得自己綁手綁腳、啥事都沒法穩穩當當將心思放進去執行,只能幹些成不了氣候的雜工。別人此時正在為人生打拼為未來儲存籌碼,而我卻還在這兒渾渾厄厄、胡里胡塗。
期間我還有在當時台灣剛剛興起的35元咖啡店工作過,就是丹堤咖啡最早的第一間店,但那是後話。丹堤咖啡後來如火如荼地擴展蒸蒸日上,我非常為之高興,今年暑期返台,我還特地挑選丹堤咖啡(寶慶路遠百斜對面那家)作為策劃單車環島的運籌帷幄總部,丹堤的冰咖啡超俊的說,冰咖啡我就只喝丹堤的。
哈!你看!………我又聊離題了!
總之,到了1994年11月底,我心裡已經累積了許許多多為未來、為感情、為前途的煩惱與不確定感,想逃離所處去透個氣,於是我辦了簽證及機票,12月22日台北直飛溫哥華。為時一個月的“加拿大探親之行”。
真冷啊!……這是加拿大給我的第一個印象,抵達溫哥華後的頭兩天,氣溫都是攝氏4、5度,對我從未領教過攝氏16度以下過的亞熱帶人類來說,加拿大這個國家簡直就是台冰箱。24日是平安夜,妹妹邀請我這天到教會參加活動。是日一早便飄起雪來,
我生命中第一次親身感受“雪”就是這一天………1994年12月24日平安夜的清晨。
白天我興奮得像是玩耍中的幼稚園的娃娃,在家後院搓雪球、堆雪人,張開大嘴想嘗嘗雪的滋味。媽媽知道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下雪,想讓我盡興開心,跟我同在積滿白雪的院子裡跑來跑去,……….霎那間,母子彷彿同時回到20多年前的時光,稚嫩的小手摟著媽媽………………….
那天晚上坐在景觀落地窗邊,看著窗外片片漸漸飄落的雪花,我心裡一直不斷重複過去半年所發生的種種,很難過,也很迷惘,我到底該走什麼路?我完全沒有主張,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那晚我自己把自己的頭用三層被子裹住,然後狠狠地、大聲地、使出渾身吃奶力用吼的亂罵一通,各種國罵三字經;什麼姑姑、奶奶、乾爹、舅舅的,全給他“問候”了一頓,之後通體舒暢,心情好了很多。
我喜歡下雪,但也情怯下雪。我會永遠記得1994年的這場雪,因為裡面記錄了我這生中非常悲傷遺憾的一段感情,還有我年輕時候對未來的無助、迷惘,與對前途的未知及不安。